演讲无疑是传播思想、影响民众、联系民众的一个最迅捷的媒介之一。在穆圣传教的23年中，演讲一直是他得心应手的宣教方式，很多重要的教义是通过演讲传递给穆斯林的。穆圣在演讲时灵活使用不同的方式，出色地完成了真主责成他的“传达者”的任务。在建立和谐社会和倡导宗教和平对话的今天，认真研究穆圣的演讲，不但对阿訇们讲“卧尔兹”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对各行各业的工作者同样有启发意义。
穆圣的一生是实践伊斯兰教的一生，也是鞠躬尽瘁宣教的一生。在他留下的一系列演讲中，不但闪烁着伊斯兰教的和平、慈爱与宽容之光，同时也显示了穆圣宣教的智慧。他的演讲审时度势，出语严谨，合情合理而又无懈可击。毫无疑问，这为他的成功宣教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本文从几个侧面介绍了穆圣的演讲，同时，截取不同时期的几个画面，力图勾画出穆圣的演讲艺术与宣教智慧。
一、穆圣的演讲保存和篇幅
按照现代人的理解，演讲应是在公共场合中的讲话。如果按照这个理解来甄别穆圣的演讲，我们会发现符合这一理解的演讲并不多，也就是说，穆圣在长达23年的传教过程中并没有留下多少演讲。笔者在翻阅阿拉伯史书、圣传、圣训等典籍里的演讲时发现，关于穆圣的有明显针对公众的字眼、或有明显传述方式的、在公开场合下完成的演讲只有二三十篇之多。这显然和穆圣传教23年的时间跨度不相符。《辞海》对“演讲”的定义是这样的：“在听众面前就某一问题表示自己的意见或阐述某一事理。” 我们发现这一定义里并没有“公共场合”的字眼。巴基斯坦学者穆罕默德·舍阿巴尼编辑的《穆圣的演讲》收集的全是在公共场合里的演讲，所以只有不多的几十页。而其他版本的“穆圣演讲集”，除收集了在公共场合的演讲外，还收集了穆圣告诫性的圣训，以及和一些弟子私下的谈话。这符合辞海里的“在听众面前阐述事理”的界定，听众可能多，也可能少。由此，这一类版本收集的演讲就很多，如埃及学者穆罕默德·赫里利编辑的《穆圣演讲集》。即便如此，其篇幅远不能和任何一个著名伊玛目的演讲集相比。在六大部圣训集里，我们无法确定哪一段圣训是在听众面前讲的，哪一段圣训是在其他场合里讲的。这种记载的含糊性可能对当时的圣门弟子而言并不是一个问题，在他们看来，穆圣在任何场合下的教诲都是重要的，所以没有特别加以区分的必要。另外，我想指出的一点是，有不少在公开场合里完成的演讲，即由明显字面表明是在公开场合下完成的演讲，并没有被记录在圣训集里，几乎所有这一类的演讲都被记录在圣传或史书里，如《伊本·赫沙姆圣传》及《泰伯里历史》等。“辞朝演说”是穆圣最著名的一篇，也是穆圣广为传颂的一篇演讲，但没有一部圣训集记录了完整的演讲词，而只是选择了其中的部分章节，如《布哈里圣训实录》只记载了其中关于“禁日”、“禁地”、“禁月”很短的一节，而《穆斯林圣训实录》尽管篇幅长些，但仍没有记录关于禁月、人类平等、遗产等内容。
需要指出的是，穆圣的大部分演讲是简短的，最短的演讲只有几十个字，而最长的演讲当属“辞朝演说”。穆圣一向用词简洁，在演讲中也一向如此。安玛尔·亚斯尔是穆圣最钟爱的弟子之一，有一次他做了一次演讲，下面的听众兴犹未尽，就说：“能否再多说些。”安玛尔则说：“圣人命令我们长礼拜，短演讲。” 穆圣演讲时非常注重听众的态度及主题的需要，必要时则长，不必要时则短，绝不使听众厌倦。著名文学家贾希兹说：“阿拉伯人的演讲，不论是都市人还是游牧人，有长有短，长短皆有场合，先知穆罕默的演讲长处则长，短处则短。”这一点犹值得现代教务工作者借鉴，许多伊玛目与此相反，有必要没必要都是滔滔不绝，不至自己的兴处是不罢休的，然而其效果却适得其反。因此，演讲的长短不应该取决于伊玛目的兴致，而是主题和听众的反应。
二、穆圣演讲的主题
穆圣演讲的主题有很多，当然，众多的主题皆围绕一个核心，即阐释伊斯兰的实质和教诲穆斯林。我们不妨梳理出穆圣在演讲中突出的主题。主题集中是穆圣演讲的一个特点，穆圣往往围绕一个主题，而绝少中途跑题或突然插入不相干的话题。肯定和强调圣品及其使命是穆圣演讲的一个主要主题，在麦加期间不多的几次演讲中，穆圣两次表明他是真主的使者。在第一次演讲中，穆圣并没有完全明确表达自己是使者，而是说我是一个报警者，你们正面临着重大的危险，而在第二次演讲中，穆圣则明确指出：“以独一的真主起誓，我是派遣给你们和全人类的使者。”
穆圣演讲涉及到的主题还包括认主独一、虔诚、为主道奋斗、修道、常记后世、《古兰经》的重要、伊斯兰教义等重要主题。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伊斯兰教义里的重要内容。辞朝演说可能是穆圣演讲里主题最多的一个演讲，这当然和穆圣的个人情况及当时的场合有关。对穆圣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场合，参加那次朝觐的穆斯林有十几万之多。自知不久将辞世的穆圣觉得有必要把需要交代的事情说给穆斯林大众，于是我们看到，穆圣在这次演讲中谈到了废除高利贷、废除血亲复仇、一年的月份、禁月、对妻子的义务、跟随天经的重要性、人类的平等、遗嘱及私生子的遗产继承等问题。
三、穆圣演讲的智慧
众所周知，阿拉伯人以言辞流利，能言善辩而著称，故而有“阿拉伯之舌”的美誉。而古莱氏人更是阿拉伯人中最善演讲者，《古兰经》有几处经文提到了古莱氏的能言善辩：你“警告强辩的民族”(19∶97)，“不然，他们是好辩的民众”(43∶58)。穆圣宣教伊始，首先面对的就是这样善于言辞又好言辞的古莱氏人，因此，穆圣必须在言辞方面打消古莱氏人的优越感。对于古莱人的第一个打击就是《古兰经》不可比拟的优美表达，而第二个打击就是穆圣无懈可击的演讲。穆圣在5岁前被送到赛阿德部落抚养，在那里度过了他的童年，而赛阿德部落在蒙昧时代就以语言标准而著称。穆圣对自己的语言素养是充满自信的，他曾说：“我是表达最流利的阿拉伯人，因为我出生于古莱氏，成长于赛阿德。”又说：“我是文盲圣人(连说三遍)，在我之后没有圣人，我被赋予了语言的发端、内涵和结尾。”就他高超的语言素养，圣门弟子对此感到很惊奇，包括整日不离他左右的艾布·伯克尔和阿里。
艾布·伯克尔曾问穆圣：“我遍游阿拉伯各地，见识过各种各样雄辩的人，但我发现没有一个人能超出你，这是谁教授你的呢?” 阿里在穆圣接见乃赫德部落后曾问他说：“真主的使者啊!我们俩同根同源，但是我见你接见不同的部落，使用不同的语言，这是为什么呢?”穆圣回答说：“我的养主教导了我，他的教导是最好的。”对此，著名文学家贾希兹在描述穆圣的言辞时说：“穆圣的言辞言简意赅，表达自然，没有造作的痕迹。人们不会听到比穆圣的话意义更广泛，字面更简洁，对仗更工整，表达更优美，内涵更高洁，发音更自然，吐字更清晰，词义更雄辩，修辞更精妙的了。”也正因为如此，穆圣对语言的运用有很高的要求，他曾说：“我绝不矫揉造作”，“你们中最让人讨厌的人是喋喋不休，说话口罗嗦，令人不解其意的人”。
纵观穆圣一生不同时期的宣教及六大部圣训集，我们看到，穆圣始终一丝不苟地实践着他的这一要求，同时，我们也看到，六大部圣训集不仅仅是伊斯兰教义的集大成者，同时也因为穆圣的优美表达而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那么穆圣在演讲中又如何运用它的语言才能的呢?各种史书和圣传一致记载，穆圣一开始在宣教方式上是很审慎的，同样，穆圣在公开宣教之后的语言使用上也是极其谨慎的。据《泰伯里历史》记载，穆圣宴请了家族的所有人，宴席结束后，穆圣并没有直接说他要转达一个“新的信仰”，而是委婉地说：“我给你们带来了关于今后两世的重大消息，你们中谁能帮助我承担这一重任呢?”
这一提问体现了穆圣高超的语言艺术，令人回味无穷，在这一个简单的问句中，我们可以理解到其传递出的丰富的含义。
第一，我将要给你们传达的是关乎今后两世的一个讯息，它不同于你们的偶像崇拜，不但和你们有关，也和你们之外的其他人有关。
第二，这一讯息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我自己一人无法完成这样的责任，需要他人的帮助。
第四，委婉地抬高了古莱氏人，意指他们是能和穆圣一同承担责任的人。
不久之后，穆圣开始进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宣教，即明确指出信仰独一的真主。即便如此，穆圣还是采用了非常委婉的语言：“如果我告诉你们，一群袭击你们的马队已经到了这座山的后面，你们相信我吗?”“是的”，下面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你一直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们没有见到过你说谎。”于是，穆圣说：“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信仰真主，重大的灾难会降临到你们身上。”
穆圣宣教的脚步并没有停留，接下来的演讲除了充满感情色彩外，完全体现了穆圣的真诚、仁慈和用心良苦。
“穆罕默德的女儿法蒂玛、阿布杜勒穆塔里卜的女儿索菲亚、阿布杜勒穆塔里卜的子孙们、阿布杜勒穆塔里卜的儿子阿巴斯：真主对你们的判决，我无能为力，至于我的钱财，你们任意地向我索求吧!古莱氏人啊!你们自己拯救自己吧!真主对你们的判决，我无济于你们。我是你们的报警者，你们面临着严历的刑罚。我和你们之间的情形，就像一个人看见了入侵的敌人，他飞跑着去告诉他的族人，但是，他担心敌人会先于他到达村庄，于是他大声喊道：敌人来了!”
穆圣呼喊着每一个家庭最至爱的孩子，包括自己的女儿法蒂玛，你们自己做出选择吧!每个人要承担自己的责任，真主是独立判决的，即便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也无力救你们，我可以给你们我的财产，但改变不了你们在后世的命运。对其他的古莱氏人，穆圣再次用形象的语言向他们说明，他们正面临着严峻的形势，而他只是一个报警者。穆圣在此并没有着力说明使者的地位，而是把他定位于一个报警者，他害怕族人受到敌人的伤害，便飞奔着前去报信。
这一演讲里的用词是非常具有感染力的，句末的“敌人来了”让人感受到形势之严峻如千钧一发。面对言辞挑剔的古莱氏人，穆圣不得不用这样的委婉且具有感情色彩和感染力的表达。
前面的几次演讲基本上是试探性的，局限在几个家族之间，也许因为这个原因，穆圣并没有详细解释他承领的伊斯兰的信条，只是说明他要带来一个重大的讯息。同时，他并没有用明确的语言表明自己是真主的使者，而是说他只是一个报警者。但在麦加的首次公开演讲中，穆圣明确指出他是真主差遣给全人类的使者，并高屋建瓴地阐释了伊斯兰的基本原则。据伊本·艾西尔的《历史大全》记载，演讲是这样的：“受命为部落寻找牧草的人是不会欺骗他的族人的。以真主起誓，即使我欺骗所有的人，也不会欺骗你们;即使我愚弄所有的人，也不会愚弄你们。以真主起誓，我是真主从你们中派遣的使者，也是全人类的使者，以真主起誓，你们一定要死亡的，就像你们睡着一般;你们一定要被复生的，就像你们醒来一般。你们一定以你们的工作而受到清算，行善者得善报，行恶者得恶报，善恶的报偿是天堂和火狱”。
穆圣的这一开场白仍然以真诚为基调，而且极具地方语言色彩，和游牧人的表达是完全一致的。“我就是那个为你们寻找牧草的人，是你们所信任的人，我怎么会欺骗你们呢!”之后，穆圣自然地开始了他的演讲，紧接的两句，仍然以取得古莱氏人的信任为出发点。纵观整个演讲，以取得对方信任为出发点的表达占据了整个演讲的近一半，可以想象出穆圣初期宣教的艰难及穆圣在选择宣教用语上的良苦用心，既文采斐然又真挚感人;既谦虚谨慎，又意志坚定。
无论如何，麦加的形势还没有到允许穆圣可以无所顾忌的演讲的地步，也因此，我们看到，穆圣在麦加期间的演讲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篇。迁移到麦地那之后，政治和社会形势都发生了很大改变，穆圣可以放开手脚宣讲伊斯兰了。《伊本·赫沙姆圣传》记载了穆圣在麦地那的首次演讲，整个演讲的主题是鼓励人行善的，由于篇幅的原因，我只能引述其中的几行：“众人啊!你们当为自身而争相行善，以真主起誓，你们一定会知道的，在那日，你们中的一个人一定会震惊不已，丢下自己的牧羊而无暇顾及······”以笔者的分析，这一演讲的行善主题是和当时的社会情况有着密切关系的。初到麦地那伊始，穆圣首先要解决的是大量迁士的住宿和生活问题。为此，他一开始就计划在迁士和辅士之间建立兄弟关系。为配合这一计划的顺利推行，也使许多无家可归的迁士尽快有一个归宿，穆圣在麦地那的首次演讲并没有谈到认主独一之类的重大教义，而是首先呼吁穆斯林行善，言下之意是伸出你们的援助之手，让远道而来的迁士兄弟度过难关。
辞朝演说可以说是他所有演讲中篇幅最长、最感人、也最有影响的了，部分文章已对此有过详尽的分析，本文不再赘述。笔者想指出的是，辞朝演说的主题尽管涉及到许多方面，但它与当时的地点、氛围、乃至社会状况是完全一致的。至穆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朝觐时，伊斯兰已在阿拉伯半岛深深扎根，并显示出向外扩展的端倪，而在麦地那产生的伊斯兰政权也初具雏形。因此，这一时刻它需要一个总结，一个全方位的、高屋建瓴的概论，为继续前行的穆斯林指明道路，为新生的伊斯兰政权奠定坚实的基础，于是，穆圣适时地推出了这一宏大的演讲，它注定成为历史的绝响，他宣教历程中最后一道耀眼的彩虹。
咀嚼穆圣厚重而又博大的演讲，收获颇多。它永远都闪烁着真理之光。它永远都充满魅力，华丽的字面与隽永的意义融为一体，它对于任何时代的宣教者来说都有莫大的裨益。
(作者系西北民族大学伊斯兰研究所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