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教真相》的原著作者是叙利亚黎波里城的爱勒吉斯尔。此书之所以会被当成名著，就在于它得到了人们普遍的认可，被当作了解现当代穆斯林科学态度的重要窗口。它在叙利亚、高加索地区、土耳其、印度、中国等地都被翻译成当地文字，得到传播。人们所熟知的汉译版本的《回教真相》是由马坚先生翻译的。此书的第一版在上海出版发行过，但是，并没有行销全国。在抗战末期，第二版的《回教真相》得以在重庆重排发行。但这一版被认为不如第一版，错字很多，纸张不好，又加之交通不便，读者也很难买到。抗战胜利之后，在上海还出版了《回教真相》的第三版、第四版、第五版。但是，上述版本都是在原重庆版的基础上出版的，原有的错误并没有得到修改，当然，也因为交通、民生等诸多原因的影响，上述版本也没有得到流行。于是就有了1951年的第六个版本。此版本对前面的错误都进行了修改，同时此书也是马坚对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六周年的献礼。此论文所用的版本就是1951年的第六版本。
原著作者爱勒吉斯尔提出，写作此书的直接原因在于，有一个名叫泰勒尔的传教士，作了一个关于基督教与伊斯兰教教义对比的研究，认为两教的经典大体上是相似的。但是，在爱勒吉斯尔看来，泰勒尔在阐述其主张的同时，也暴露出英国人对伊斯兰教的种种非难。泰勒尔想驳斥此种非难，因为这些非难也是可以加之于基督教的。但是，在爱勒吉斯尔看来，泰勒尔似乎不可能严谨地讨论这些问题。当时，另一个英国人向他提出了解“回教真相”的愿望，并向他发出了约稿的邀请。他欣然接受英国人发出的邀请，欲以“明白畅达”的文字，揭示出“回教”真相。
二
从《回教真相》的目录来看，它的大部分目录与传统的关于介绍伊斯兰教的著作有一部分内容是相同的。比如与王岱舆的《正教真诠》对比，两者都有关于“回教”教义与法律相关的解释性的内容。不同的是，《回教真相》中有关于“唯物论”⑴“进化论四大定律的评定” ⑵的内容，而《正教真诠》则没有。从阿拉伯史的一些著作来看，在《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⑶中，也没有“进化论四大定律之类的看法”。
可见，这里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即不论是在传统中国话语体系中，还是在传统的阿拉伯文化史中，都没有涉及到“进化论四大定律”诸如此类的科学问题。这是因为，“进化论四大定律”是从现代西方发展而来的，一度被认为是西方科学的代表。质言之，宗教如何看待科学？穆斯林应当如何看待科学？是一个重要且很少有人讨论的议题。这是原作者写作《回教真相》的主要原因，也是马坚汉译此书的原因。
三
宗教如何处理与科学之间的关系？这决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一个大问题。纵览世界，在这方面处理得好的国家与民族，都率先抢占了发展的先机，获得了相当的发展，反之，则不然。
事实上，对于“回教”来说，一直坚持一个最为基本的立场，即“信仰是以理智为根据的”⑷。自穆罕默德以后，伊斯兰教的发展就将“回教原理”与“希腊哲学”加以分析、比较研究，从而促进了伊斯兰世界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发展，创造出许多流派，也培育出诸如肯迪、伊本•西那、拉齐、伊本•路世德和伊本•赫勒敦等⑸具有世界影响力的科学家与思想家。
但是，到了近现代情况则有所不同了。马坚说：“近数百年来，各种科学都有长足的进步，希腊哲学家的主张，有许多已经不推自翻了，我们无需乎再费力气。但是近代的哲学，又有与回教的原理，互相抵触的，回教先辈的学者，对于这些问题，不曾加以整个的研究与解释；近代的回教徒，遇着这类的问题，不知道要怎样解答，才能避免宗教与科学的冲突，而维持住自己正确的信仰。”⑹从这里可以看出，马坚认为，近代的“回教徒”没有对近代科学的新成就，从整体上加以研究，所以造成一系列问题。而这些问题的存在，正是马坚汉译《回教真相》的重要原因。
当然，马坚在汉译《回教真相》之前，试图从中国穆斯林先贤的思想中寻找智慧。那么，中国的穆斯林先贤，王岱舆、刘智、马注、马德新等人是否对此类问题进行了研究呢？马坚在认真地研读了先贤们的著作后，遗憾地发现，他们并没有关注此类问题。造成这种状况是有客观原因的，因为，不论是王岱舆所作的《正教真诠》《希真正答》《清真大学》，还是刘智的《天方性理》《天方典礼》《天方至圣实录》，马注的《清真指南》，马德新的《四典要会》《大化总归》等成果都有一个基本的特点，就是以中国文化为背景阐释伊斯兰的要义，而他们所理解的中国文化往往指的就是“儒”“释”“道”的哲学或文化思想。
于是，这个任务就留给后来人去解决，而马坚则担负起了这个职责，将伊斯兰世界先贤们的著作翻译过来，以使中国的穆斯林们知晓，从而正确理解信仰与科学之间的关系，继续做一个理智的穆斯林。
四
马坚在翻译这本书时，认为这本书最大的特色就是“回教的根本信仰，是以理智为根据的。”他的此种结论是建立在如下基础之上。
其一，马坚认为，凡是理智的证据，如科学家由实验得来的原理，虽与“回教经典”明文显著的意义相抵触，“回教徒”亦当承认它。马坚说：“进化论的四大定律：（1）变异，（2）遗传，（3）物竞，（4）天择，都不违背回教的信条。因为这些定律并不足以推翻创造论。主张进化论者如果承认生物的进化，是上帝使之然，那么他仍不失为‘回教’的忠实信徒。”⑻可见，马坚认为，进化论的四大定律并不违背回教的信条，承认进化论是穆斯林理智的表现。
其二，马坚认为，中国的“回教胞”也要趁早觉悟，赶快提倡教育，讲究实业。他说：“我在这里，附带着劝告中国的回教教胞，希望他们趁早觉悟，赶快提倡教育，讲究实业，因为回教不是出世的宗教。我们所谓的天道五功：认、礼、斋、课、朝，不过是回教的基础；仅仅遵循五功者，并没有尽了回教徒的义务，他不过尽了个人的义务而已。除此而外，还有许多社会的义务，我们必须分工合作，共同努力，以谋求社会国家的繁荣。”⑼可见，这里马坚强调，教育与实业，强调个人义务与社会义务结合的手段，就是要充分地发挥教育的功能与作用，如此理智也才可能更好地发挥出来。
其三，马坚认为，国富才能民强，这是有理智的穆斯林的必然认识。他说：“我们怎样谋两世的幸福呢？我们应当研究自然科学，开发我国的富源，以谋工业进步；开垦我国的土地，以谋农业的发达；输出我国的物产，以谋商业的兴旺。”⑽可见，这里马坚提出的谋求两世幸福的前提，首先是从国富的角度来讲的，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到了国富民强的时候，我们的衣食住行才能够舒服，信仰的表达也才有更好的物质条件。
其四，马坚认为，建立在科学基石之上的信仰较之因袭的信仰更优。他说：“我们研究自然科学，既能利己利人，又能由参悟全宇宙的秘密，而推证真主的实在与独一，全知与全能。用这种方法获得的信仰，比较因袭的信仰，真有天渊之别。我国的教胞，因为种种复杂的关系，不得受充分的教育，对于自然科学，没有研究的机会，这固然使我们抱憾；我国的回教学者，不研究自然科学的纲要，尤为我们的憾事。” ⑾可见，这里马坚指出，尽管因为种种的原因，“回教”中研究科学的人较少，但是建立在自然科学研究基础之上的信仰，比简单的因袭的信仰更能明白信仰的真谛。
最后，马坚认为，对于中国的穆斯林来说，穆斯林们理智的表现就是，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就是停止内部的无谓争论，团结起来，保卫国家。马坚说：“我在这里大声疾呼，号召全国回民同胞消除一切派别的隔阂，停止一切无谓争论，在全国人民领袖毛泽东的旗帜之下，与全国各族同胞一致团结起来，加紧学习，加紧生产，拥护中央人民政府的一切法律、法令和政策，加强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等爱国运动，发扬我们回民革命斗争的光荣传统、贡献我们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反对一切侵略者和战争贩子独霸世界的阴谋，保卫祖国，保卫亚洲和平。” ⑿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在出版《回教真相》的1951年，即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三大运动时期，对于当时的“回民”，即中国的穆斯林们来说，最基本的理智就是，“回民”内部要停止一切的无谓的争论，团结起来，融入到国家战略当中，这是爱国主义。爱国主义，当然是理智的“回民”们的必然选择。
应当指出，不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近现代，人们对于理智的重视是一贯的。但是也应当看到在不同的时空，就会有不同的主题，理智的表现形式也会不一样。对于现当代的人来说，如何看待科学，特别是科学与信仰之间的关系时，就必须表现出理智，有理智的信仰往往被认为是一种信仰虔诚的表现。
总之，马坚以其学者的立场，很客观也很及时地为中国穆斯林引进了《回教真相》这本书，通过这本书，中国的穆斯林会积极而客观地看待科学。在新时代，理智仍然是中国穆斯林们的旗帜，团结起来，建设美丽中国，弘扬爱国主义，仍然是中国穆斯林的时代主题。这也是人们纪念马坚的重要原因所在。
（作者系南京信息职业技术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研究员、博士）
